今夜你來不來

　
　　
　　分別坐在小餐廳的一角，遞了菜單給服務員以後，誰也沒有先開口……黎子泓不知道他們有相看無語的一天。
　　
　　
　　想不通以前總是說要伸張正義的人怎麼會選擇當兇嫌的辯護律師、他不想問她在檢調提起抗告後會有什麼動作，而有親眼看見被害者家屬對判決結果反應的黎瑄、也不想問對方在一審結束後有什麼感想……兩個人都不想談公事上面的問題，只好一同陷入沉默。
　　
　　
　　「……老師真的很無聊，」黎瑄把自己的包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默默的嘆了氣，似乎是覺得這樣的安靜氣氛有點不自在，所以主動開口，「你不用理他剛才說的那些話。」
　　
　　黎子泓露出淡淡的微笑，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
　　
　　
　　那個他們在學生時代就很有名的老師把自己要說的話爽快地說完、對檢察官的挑釁也通通挑完以後，就俐落的一手抓一隻，把兩個學生扔來附近的小餐館吃東西，過程中根本不把別人的抗議聽進耳裡、完全的妨礙自由，最後還自己嘻皮笑臉的開著黑色的賓士揚長而去。
　　
　　
　　「老師到底要我們談什麼？根本只是不想讓我盯著他吃飯吧，老是亂吃一堆沒營養的東西……」
　　
　　這老頭也不曉得要好好控制自己的危險三高，血壓血脂血糖都快爆掉了還這麼愛吃垃圾食物，黎瑄露出真想揍人的表情，很無言的轉著自己的玻璃杯抱怨。
　　
　　把他們兩人丟來這裡吃飯，根據常德勝大律師本人的說法是『你老師我好不容易養了個可以對棘手的檢察官有影響力的人，怎麼可以不多加利用？特別是這白目的檢察官還不收賄賂不沾酒色不受關說簡直像和尚一樣，真不知道怎麼會是自己教出來的學生』。
　　
　　「……」對此，黎子泓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常常爆肝對身體不太好喔。」盯著對方點來的黑咖啡，黎瑄的視線很隨意地掃過他的手錶看了一會兒，態度從容的微笑。
　　
　　
　　兩個人分開以後就幾乎沒有什麼再連絡，因為堆積如山的卷宗黎子泓缺席了上一次的同學會，讓彼此闊別兩年多，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就在地檢署，還是敵對的尷尬立場。
　　
　　雖然說面對這種狀況他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世界很小，司法的圈子更小，能躋身到這塊領域的通常更是少數中的少數，他們要在法庭上碰見熟識的故友是很稀鬆平常的事……以前就有幾件他經手的案子是和學生時代某些很照顧自己的學長對立的，但過程中都是各憑本事公事公辦，因此工作結束後，彼此依然可以維持著不錯的交情。
　　
　　
　　「過的好嗎？」沒有阻止對方又點來鮮奶、還自顧自的倒入那杯黑咖啡，檢察官眼底閃過幾分無解的難以言喻，接過她推過來的杯子，慢慢開口。
　　
　　「嗯？」伸手抽了張紙巾擦手，因為在動作中她沒有聽得很清楚。
　　
　　
　　黎子泓看著對方，那張幾乎沒變的面貌，卻有完全改變的感覺，陌生又熟悉的樣子少了些稚氣，多了分成熟……平易近人的漂亮笑容顯的疏離，全部都提醒著他流逝的距離與時間，都已經讓他們之間被顛覆的支離破碎。 
　　
　　面目全非的感情還殘留幾分他沒有把握，畢竟當初提出分手和同意分手的都是自己。
　　
　　那個時候的他們，都覺得時間可以慢慢弭平所有，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
　　
　　
　　「這幾年，妳過得好嗎？」喝了口攪拌均勻的咖啡，他壓下心中竄上的異樣感覺，不快不慢的重複了問句。
　　
　　「……如果排除老師常常強人所難要我接一些奇怪的案子，」黎瑄用手撐著下顎，一邊打量表情很認真的對方，一面思考回應，「其實還算不錯？」
　　
　　「還算不錯？」黎子泓微笑，覺的胃部傳來陣陣奇怪的感覺，他吸口氣撫平異樣，然後正眼看向對方，臉上找不出任何一絲的不自然，這樣直率的態度說明這應該是事實，讓他坦然釋懷，「那很好。」
　　
　　「……你看起來也很不錯？」黎瑄笑了，對方的言下之意『妳好就好』，還是和從前一樣直線溝通，幸好坐在這裡的是她……萬一是和這位檢察官大人不熟悉的女孩子，可能就會產生什麼美麗的誤解吧？
　　
　　但是黎瑄很清楚，這只是不擅常聊天的對方表達關心的方式。
　　
　　其實她應該要慶幸他的開場白不是「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
　　
　　
　　黎子泓稍微退開椅子，讓餐廳服務員送上他們的餐點，接著挑起眉，看對坐的女性露出的表情就知道她八成是在想自己好無趣又沒情調等等的取笑……他有點無奈，卻還是選擇縱容對方。
　　
　　也許，就和以前一樣。
　　
　　分手後還是可以和以前一樣自然相處。
　　
　　
　　「好香！看起來好像很好吃，」黎瑄迫不及待的拿起桌上的湯匙，撥開上面滿滿的配料，然後挖了口海鮮燉飯送到嘴裡，接著眉開眼笑心滿意足的讚嘆，「唔──真難得，不是看起來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
　　
　　「只要是食物吃到妳嘴裡，不好吃都變成好吃了……」黎子泓拿起自己的餐具，他覺得眼前這個畫面非常熟悉，忍不住笑著拋出一句話。
　　
　　「沒創意喔你，這是抄襲朋友的話吧，是不是該付版權費？」黎瑄吞下嘴裡的食物，立刻開口反駁，『朋友』指的就是嚴司，那渾蛋以前在學生時代的時後就曾對她說過這句話，「食物本來就是要用心吃才好吃，檢察官大人。」
　　
　　
　　「……的確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