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就不需要擔心了。」常德勝頗有興趣的雙手環胸,慢慢彎起嘴角,「保持風度是身為長輩應該做的。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當後輩需要覲見呈上諫言的時候?」
「哦,原來大律師有心理準備忠言會逆耳了?」聽見幾個日正當紅的八點檔台詞,嚴司忍不住失笑,這個人是把自己當皇帝把他當臣子了是吧,都一把年紀了還對古代宮廷戲碼入戲這麼深,他真是各種的不忍說啊。
「那正好。我這就……」
「阿司,」擋在你來我往的兩人中間,黎子泓覺得自己好像看到小學生在吵架,他一把拉過還想繼續幼稚下去的友人,非常無奈的出手制止鬧劇在急診室開演,「你適可而止。」
「小黎不要插嘴。」被自己學生打斷的常德勝搧了搧手。
「就是說嘛前室友。哪來的適可而止啊,我都還沒開始你就要我停止,根本是胳臂往外彎!你這樣對嗎對嗎對嗎!大檢察官你自己說說看該當何罪!」很不想領情的嚴司滿臉都是『求我啊求我啊』的不妥協,心情都還沒有爽快到就要他停止真的很不人道。
也不想想他可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竟然如此對待他,真是要叫人情何以堪啊!
「你們……」瞬間好像被排擠的檢察官默默無言,在某方面來說這兩個人其實滿像的……
「老師……」
「嗯?」很虛弱的女聲吸引了常德勝的注意力,大律師立刻放下和法醫的針鋒相對鋒,很快轉身察看另一邊的病床,接著馬上邁步到自家學生身邊,「小瑄?」
躺在病床上的黎瑄動了一下,緩緩皺起眉,整張臉轉到枕頭的側邊,看起來似乎很不舒服。
「老師你……」
「小瑄怎麼了?什麼事慢慢說沒關係,告訴我誰欺負妳、老師會幫妳作主不要擔心!」
「我……」
「什麼?小瑄妳要說什麼、不要著急老師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聽妳說!」
「老師你好吵……」
吵得她在昏昏沉沉中頭痛又胃痛,在這種噪音環伺的糟糕情況下,逼不得以只好用力睜開眼睛,果不其然的看見自家老師又在到處招人唾棄樹立敵人,根本完全忘了這裡是醫院的急診室。
「咦,妳怎麼一醒來就嫌老師吵,果然學生長大了留不住了嗎?」眼睛瞇起笑,資深律師煞有其事的抹了把淚,常德勝也不管附近的人雞皮疙瘩掉滿地,自顧自的幫對方調整床緣的高度和後方的枕頭。
「……是老師你一直都很吵。」看了眼周遭的環境和狀況,黎瑄有些摸不著頭緒,她皺著眉、很勉強的喝了口師長遞給自己的溫水,才慢慢感覺到各方面的鈍痛都開始緩解。
「這次只是讓你們去吃個飯,結果就給我吃到醫院來,下次是不是就要到殯儀館去找我的學生呢?你們就算真的由愛生恨也不用這樣……嗯、怎麼瞪我了?」
在黎瑄還沒來得及用手上那杯沒喝完的水潑老師前,和嚴司互相點個頭打招呼的急診室醫生很剛好的走了過來,拿著病歷和兩個護士一同準備要確認她的恢復狀況。
常德勝退到病床的另一邊等待,接過助理辦妥拿過來的住院單,沉下來的視線不經意的飄過窗外的一片樹林、定格了幾秒,眼角餘光就發現了旁邊的注視,他淡淡瞥了還往這邊看的黎子泓一眼。
完全不同了。
即使有稜有角的深邃五官和學生時代的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但正所謂相由心生,縱橫無數法庭沙場很多年的常德勝依然可以一眼辨別出對方的改變,那份本該在踏入社會後慢慢消散的浩然正氣,如今卻違背了環境的生存法則而成長的更為堅毅,就好比試圖踏著虛幻的光明道路、準備將前方所有的黑暗披荊斬棘。
原來,他的學生真的已經成長到和昔日截然不同的樣子了嗎?
但他不允許。
因為黎子泓讓他看見了二十年前同樣天真熱血的自己,那個隨著各方的勢力與脅迫、逐漸被逼迫做出改變原則而適者生存的自己。
已經年過半百的常德勝根本沒有理由可以忘記,那個讓自己放棄選擇法學的初衷是為了什麼。
因此他決定親自來教導學生這門在學校選不到的生存必修課。
「我順便告訴你好了,小黎。」常德勝順手把單子塞到自己的公事包中,語氣雖然輕鬆卻有種藏不住的冷淡,就好像他在法庭上慣有的銳利,不讓對方潰不成軍絕不罷手,「你手上那四個被毒死的案子,我已經請別的檢察官去申請接手了。」
黎子泓轉頭,讓沉默的視線和常德勝慢慢對上。
「所以,等到確認申請通過以後,你就不要再插手這個案子了。」
常德勝勾起一抹有淡淡諷刺意味的笑,這樣的學生,這樣的檢察官,是不可能在灰暗的社會與司法界中生存,他會親自告訴他這點。
可惜,在良久的沉寂過後,靠在窗緣的資深律師卻只得到年輕檢察官一個從未改變的眼神,以及平淡如水的三個字。
「辦不到。」
作家的話:
難著窗外的傾盆大雨,等一下我是該怎麼回家啦Orz
最近的天氣好像涼了一點,清晨跟晚上的時後都很涼,大家要注意不要感冒囉。